图①潇湘奇不雅图(局部)米友仁
图②潇湘八景·渔村夕照 牧溪
图③潇湘八景·江天暮雪 牧溪
图④潇湘竹石图(局部)苏轼
图⑤潇湘图 董源
图⑥潇湘卧游图 佚名
潇湘题材山水画兴于五代两宋时辰。据《益州名画录》纪录,五代后蜀画家黄筌曾创作《潇湘图》。五代南唐画家董源曾经绘有《潇湘图》,于今尚能一睹其貌。北宋时辰,度支员外郎宋迪草创《潇湘八景图》,成为中国好意思术史上的经典母题。及至南宋,越来越多的画家热衷于发达潇湘山水,宫廷画家、文东说念主画家及僧东说念主画家都参与创作,其影响远至国外。
虚实“景”相融
意志潇湘山水画,有地舆和文化两个不同的角度。而在画中,这两个角度既是各自赋闲的,又是互相结伙的。
从地舆的角度来讲,“潇湘山水”顾名想义是发达潇湘一地的气象。《潇湘八景图》中的“洞庭秋月”“潇湘夜雨”二景,看称号即知所绘之地是潇湘。联系词,还有一些作品虽名为“潇湘”,骨子画的却不是潇湘地区的气象。如北宋米友仁的《潇湘奇不雅图》(图①),画家在自识中写说念:“先公居镇江四十年,作庵于城之东高岗上,以海岳定名……此卷乃庵上所见……余生平熟潇湘奇不雅,每于登临佳处,辄复写其真趣成长卷以顺眼。”明显,这件作品描画的是镇江气象。画镇江,名潇湘,何也?董其昌所著《画禅室杂文》中的一段文字给出了谜底:“米元晖又作海岳庵图,谓于潇湘得画景,其次则京口诸山,与湘山差类……”正本,画家熟识潇湘气象,而咫尺的镇江气象让他料想了潇湘,是以画出来照旧定名为“潇湘”。此外,南宋画僧牧溪、玉涧都创作过《潇湘八景》,据传亦然以西湖临近气象为样本。这些作品名中都有“潇湘”二字,只因所画都是云山阴暗、烟水缥缈的访佛气象。可见,“潇湘”的观点是基于某种环境共性而言的。
从文化的角度来说,“潇湘山水”旨在发达潇湘的文化意蕴。《庄子·天运》中有“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”的纪录,即黄帝在潇湘洞庭奏响咸池之乐,使此处成为圣贤素养之所。三闾医师屈原曾经被流放到潇湘。两汉至两宋,降级潇湘的名东说念主更多:贾谊、王逸、江淹、王昌龄、李白、杜甫、韩愈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范仲淹、苏轼、秦不雅……他们吟咏挥毫,将潇湘入诗入画,此地便也与落寞等心思更加联系抽象。联系词,除此以外,潇湘更可让东说念方针心明志。就像《楚辞·渔父》中东说念主格朴直、田地高远的渔父,“不凝滞于物,而能与世推移”。因此,中国文东说念主画家发达潇湘,一方面是倾慕古之圣贤,追忆精神原乡;另一方面则是释冷静灵,在仕隐之间寻求人命的真谛真谛。最能体现潇湘文化意蕴的作品,当数北宋苏轼的《潇湘竹石图》(图④)。该作品是典型的小景山水。画面中央的坡岸上有大小两块卧石,卧石下是几丛旁逸斜出的疏竹,竹虽被石头压住,却激越进取,韧性富足,充满人命力。连合苏轼的东说念主生履历,此图像的寓意不言而谕。画面操纵,是迢遥的烟水云山,其态势磨蹭舒展,与画面中心呈辐射状的物象酿成对比,标志已毕特出后,归于谦虚、臻于高远的心思。苏轼笔下的潇湘,虽以前无奇但苦心筹画,成为情感最直不雅的抒发。景,亦由此改变为境。
意境“远”营造
不管从地舆如故文化的角度品尝潇湘,对山水画创作来说都需要营造特定的意境,而其中最伏击的即是发达出“远”。有形的山水通过“远”的营造,联通了视觉感受和心理体验,掀开了全新的田地。当视野投向子虚依稀的远方,自联系词然会引发设想,“境”则于象外生成了。因此,“远”既指实践空间,也指心理体验。
北宋画家郭熙在《林泉高致》中暴虐了“高远”“潜入”“平远”的“三远法”,而潇湘山水画主若是基于“平远”来营造意境。平远意境原指《庄子》中的“无何有乡”“广莫之野”“圹埌之野”等意象。这类意象描画出一个空旷迷茫、隔离侵犯的全国,在这个全国中,唯有“独与寰宇精神交游”的纵脱。山水画的平远之境,岚霭轻笼,冲融澹荡,“指掌之间,若睨沉”,俨然漆园风神。
潇湘山水画的意境营造并不局限于“平远”,加之北宋画家韩拙暴虐的“阔远”“迷远”和“幽远”,以此“四远”行为总结,才最合适。通过此“四远”,画面潸潸显晦,景物如同浮空流行之气,不雅者视野则向四方延展直至无穷。如牧溪的《潇湘八景》(图②③),就营造出典型的平、阔、迷、幽之“远”境。在此类作品中,画家放弃了细节的刻画,翰墨组成的全国自成系统,使不雅者不会堕入与实践物象比附的想维惯式。浓淡恰当的色度变化和干湿涩滑的用笔陈迹中,依稀可见烟雨氤氲的坚决、阳光精明的明灭、水月互映的艰苦以及夕照远帆的迷茫。跟着物资感的弱化,画面的精神性愈发彰显。也恰是这种精神性,让画家尤其是文东说念主画家对潇湘山水疼爱有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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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潇湘山水画子虚迷离的意境背后,亦深藏着画家寻求自我,彰显个性的创作动机。
这领先发达为作风的特立独行。两宋之际,在理学“格物致知”不雅念的深刻影响下,绘图的主流作风是对容颜、质感等细节瞩目无遗的描画,给东说念主以易如反掌的真确感。而创作潇湘山水,却通常不重形似。如董源的《潇湘图》(图⑤),直不雅印证了文件中对其“用笔甚草草,近视之几不类物象”的描画。米芾、米友仁父子笔下的潇湘山水,亦个性富足,作风显明。米友仁曾自题《潇湘图卷》:“余盖戏为潇湘写倏得万变不行名神奇之趣,非古今画家者流画也。”自得地合计我方所画潇湘平地风雷。米家父子还以酷似落茄的笔法首创“米点皴”。这种皴法以少许之象拟万物之状,与发达对象的容颜质感骨子上莫得容颜对应关系,体现了画家天马行空的设想力。水墨渗化间,纵逸的秉性与烟云的变幻无缺结伙。
其次,潇湘题材山水画也蕴含着专有的画意。彼时的主流山水画,通常潜伏着深刻的社会意涵。郭熙甚而明确暴虐,山水画中的意象要和社会递次匹配对应——“大山堂堂,为众山之主”“长松亭亭,为众木之表”。而潇湘山水的画意,完全不是此类的视觉写真,而是展现当然、隐逸以及欢然自得的人命景况。如米友仁的《潇湘图卷》,就是为一位不欢快的失落文东说念主左达功所作。该画上另一则名为洪适的题跋,则进一步点明了画意:“米西清所作潇湘图,曲尽林阜烟波之胜,设计鸥鸟之乐,良不行及。”真谛是,米友仁笔下的潇湘山水,天宇虚碧,烟霞混沌,“朝昏之气不同,四时之候不一”,能唤起不雅者心中那如鸥鸟般与世无争、解放无羁的人命体验。事实上,岂止米友仁,其他画家发达潇湘山水,雷同传达了隔离庙堂的江湖之想。每一件作风专有、个性彰显的潇湘山水作品,既是画家我方心中的“潇湘”,同期亦然激勉、叫醒不雅者心中“潇湘”的弁言和机会。
潇湘山水画的茂盛,是在特定历史条款下,想想文化、绘图不雅念等成分综调和用的着力。近千年来,其以独树一帜的意境和深厚丰富的底蕴,与创作家的东说念主品、德行、瞎想、履历酿成双向互动。那满纸的潸潸岚霭和烟水阴暗,疗愈了深广文东说念主士医师的心灵,更寄寓着他们吟啸徐行、泄气弄舟的英俊心扉。
(作家:朱剑户外 内射,系中国好意思术馆藏品搜集部主任)